細膩、樸實－既平凡又不平凡的《美國隊長》

向漫畫第一回致敬的電影海報。

繼《鋼鐵人（Iron Man）》、《無敵浩克（The Incredible Hulk）》與《雷神索爾（Thor）》後，美國隊長（Captain America）這位「第一復仇者」終於也登上了大螢幕。作為《復仇者聯盟（The Avengers）》上映前的最後一塊拼圖，本片依舊維持著Marvel Studios一貫的風格與水準，縱然有人譏其只是一部「長達兩小時的預告片」、反派的強度也不如預期，但我認為《美國隊長》整體而言仍然是一部令人滿意的漫畫改編電影。

雖然美國隊長這個角色在漫畫裡早就不再以狂熱愛國主義者的形象聞名了，但本片既然冠上了「美國」兩字，故事又是以二戰時期的漫畫連載為基礎，劇本在創作上難以避免地會遭遇到意識形態選擇的難題：不可否認，美國隊長的漫畫在連載初期曾有過一段政治色彩鮮明、反「邪惡軸心」的時期，即使現實世界裡的美國尚在為參戰問題猶豫不決，這本漫畫仍大剌剌地在第一回封面上賞了希特勒一記重拳、毫不保留地向納粹宣戰－可想而知，這樣一本打著「出兵」旗號的漫畫自然受到了反戰主義者的強烈抨擊，非得等到珍珠港事件導致美國加入戰局後才開始大行其道。

如今，將近一個世紀過去了，歷經劇烈的時空變換，要將這樣一部連在戰時都曾受過質疑的漫畫原封不動搬上大螢幕勢必是不可行的，美國隊長的起源故事要如何說得精彩好看、甚至說得不惹人厭，肯定也會是個艱難的挑戰。

但這部電影的確做到了。《美國隊長》不只巧妙避開了一般人容易望文生義的「大美國主義」格調，甚至反其道而行，讓整部電影處處可見對政客與戰爭的反諷。這些諷刺與戲謔是如此大刺刺地用愛國主義的外衣包裝，卻又暗箭連發地恰到好處、不慍不火，實在令人拍案叫絕。

這段其實藏了不少原作的彩蛋

這點在故事前段「Star Spangled Man」歌舞秀的橋段中尤其明顯：主角史帝夫（Steve Rogers）身為政府投入大量資金研發的「超級士兵」，從軍的滿腔熱血到頭來卻只能用在巡迴全國為國債銷量奔走；如馬戲團猴子與魁儡般的「隊長」從一開始對表演生疏到如魚得水般逐漸熟練每個細節、在每次樣板戲的歡呼聲中熟練地痛扁「希特勒」；直到親自前往前線勞軍，激昂的觀眾卻變成了一群死氣沉沉、不知快樂為何物的士兵......配上國債銷量上升的報告與參議員吟吟的笑臉，還有什麼比這更諷刺的？而正是這些讓人在捧腹之餘驚覺現實之殘酷無情的安排，讓《美國隊長》這個標題所帶出的衝突與反思顯得如此精彩。

同樣地，本片在敵我立場的安排上也選擇了一條與國族主義脫勾的道路：反派紅骷髏（Red Skull）與旗下的特殊科學軍團「九頭蛇（Hydra）」雖然隸屬納粹，但其從不干涉前線戰事，只想藉希特勒的提拔與資源供應實現自己的毀滅計畫；美國隊長嚴格來說也只是受命於神盾局（S.H.I.E.L.D）前身的科學戰略團（S.S.R），因此本片實為兩種人性極端衝突角力的戰場，不只無庸考慮敏感的政治問題，美國隊長與九頭蛇更無須參與任何歷史上確切發生的戰役、從而產生電影與史實結合後合理性被破壞的危險，如此的安排著實是明智之舉。

於是，「美國隊長」這個名號所宣揚的再也不是美國政府或美軍的勢力，而是一種更普世、更理想化且更美化的「美國精神」：逼近人類極限的體能或足以毀滅世界的科技絕不是萬能，瞭解力量的價值與可貴、永遠挺身而出捍衛弱勢才有資格稱得上一個完美的人。

這身材比霹靂火時期整整壯上了一圈。

我個人相當欣賞主角克里斯˙伊凡（Chris Evans）在本片中的表現。或許是霹靂火（Human Torch）等「壞男孩」角色的演出定型使然，一開始Marvel宣佈他為美國隊長的人選時，老實說我是有些失望的；但當電影正式開拍後，官方僅僅用一張劇照就撫平了我先前的失望與疑慮：讓我目不轉睛的不是克里斯更為壯碩的身材與符合漫畫形象的髮型，而是那頭盔與面罩藏不住的眼神，那眼神之堅定在在令我驚嘆：克里斯˙伊凡真的是一位演什麼像什麼的演員！

電影最後所展示的成果也著實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上述販售國債的橋段中，有幕隊長看著自己宣傳片皺起眉頭微笑的畫面，短短幾秒卻道盡了人生的無奈。那是個既尷尬又發自內心快樂的笑：尷尬的是自己大材小用，只能在虛擬的戰場中一展長才；快樂的是自己的抱負終究得以實現，縱然這種實現連理想的一半都算不上......一個微笑與眼神就能將角色的處境表露無遺，誰說克里斯˙伊凡靠的只是身材和臉蛋？

除了主角的演技外，電影也透過角色間細膩、樸實的互動塑造了美國隊長人性的一面，這點在隊長與女主角佩姬（Peggy Carter）的互動中尤為明顯：隊長雖然強壯、機智，在愛情裡卻笨拙而不擅表達，甚至還會偷偷吃醋。他不是個完美過頭的英雄，而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看著這樣一位平凡的士兵為不平凡的崇高理想奮戰，有誰不會感到滿腔熱血？看著這樣一位平凡的年輕男子為了保護大眾犧牲自己，最後只得與愛人以無法實現的約定隔空訣別，有誰能不熱淚盈眶？不得不說，《美國隊長》在這類情感的描寫與鋪陳上真的相當成功。

其實紅骷髏有幾幕真的讓我想起了摩登大聖。

相對之下，本片在武打戲的安排上的確薄弱了許多。除了戰鬥場面不夠令人印象深刻外，反派強度的失衡也是原因之一。但畢竟美國隊長本來就不是以超能力著稱的英雄，武打上自然不可能有太多令人驚豔的變化；而九頭蛇軍團挾著高科技武力卻節節敗退的幾番景象也恰巧反映著二戰末期的整體戰況，對照中場那段美國隊長橫掃各個據點、宛如軍教片般的剪接，若硬要自作聰明把這種安排解釋成本片對史實的指涉與諷刺，其實倒也不失為一種解套的辦法。

但本片對於反派紅骷髏的塑造我就無話可說了，雖然雨果威明（Hugo Weaving）飾演的紅骷髏在故事裡的表現令人敬畏三分、不寒而慄，但這個角色在電影中只是不斷展現「惡」的面相，更為關鍵的「為何而惡」反而只用「超級士兵血清的強化效果」為理由輕易帶過而未深入說明。其實片中諸如「我倆早就都把人性拋在後頭了。」之類的台詞都很有發展空間，但電影在美國隊長與紅骷髏這兩位宿敵的信念對立上仍然缺乏詳細的描寫，這點實在相當可惜。個人認為，若是本片能將片頭那場北極挖掘的戲刪除，並放入施密特強迫博士為其注射血清而毀容的過去，不只片尾隊長在現代醒來的劇情會更有震撼力，反派的心理描寫肯定也會更為精彩。

不知道巴奇有沒有機會像漫畫一樣成為「Winter Soldier」？

除了紅骷髏外，另一個讓我感到惋惜的角色是隊長的好友巴奇（Bucky Barnes）。雖然這個角色在漫畫中是以美國隊長的少年跟班聞名，但電影卻將兩人的立場倒轉，把巴奇設定成隊長一起長大的玩伴，也是從小保護史帝夫免於霸凌，如同兄長般的可靠角色。

這是個令人讚賞且極具發展潛力的更動：當瘦小的史帝夫接受血清注射成為美國隊長後，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地位顛倒了，較早從軍的巴奇在尷尬、甚至吃味的情緒中，自然就容易出現「搶功」等極欲表現自己的舉動；但電影對這種心理轉變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甚至讓巴奇好不容易有活躍的機會時就接著在劫車任務中墜崖......若這場意外的安排目的只是在刻劃隊長後續的心理戲，那這樣的「死亡」從結果來看還真的有些不值。

幸好巴奇的退場尚可歸類為生死不明，電影似乎也暗示紅骷髏的副手索拉博士（Dr.Zola）曾對其做過某些人體實驗，希望《美國隊長》的續集能善用這些伏筆讓巴奇回歸，甚至像漫畫一樣被洗腦成殺手「冬日士兵（Winter Soldier）」，否則這個角色的設定真的就白白浪費了。

老爸兒子一個樣。

撇開上述兩個缺憾不談，《美國隊長》在幾名主要角色的塑造上仍然是相當成功的：由史丹利˙圖奇（Stanley Tucci）飾演，給予主角力量並扮演心靈導師的厄斯金博士（Dr.Abraham Erskine）雖然出場短暫，但其對於美國隊長的影響就如同殷森之於鋼鐵人般，無疑是片中最重要的配角；與隊長一同執行任務的咆哮突擊隊（Howling Commandos）成員們各個也都有鮮明的特色；更別提湯米李瓊斯（Tommy Lee Jones）所飾演的菲利普上校了（電影翻成將軍，似乎把Colonel誤質成General了），刀子嘴豆腐心，不只是標準的嚴格軍人也是慈父般的角色，更是個冷面笑匠，他在電影最緊張刺激時的那句台詞實在是神來一筆，全場爆笑！電影刻意在這段讓他搭上裝有噴射引擎的車，啟動的紅色按鈕上甚至還寫有「K」的字樣，要讓人不聯想到《MIB星際戰警》實在也難啊。

至於劇中最搶眼的配角，想必非年輕的霍華德˙史塔克莫屬。這個角色在多明尼克˙古柏（Dominic Cooper）的詮釋下簡直就是東尼的翻版，片中不少跟他有關的橋段總會令人想起《鋼鐵人》的某些片段，只能說這對小鬍子父子真的一個樣。

總而言之，《美國隊長》雖然有反派描寫不足的問題，但整體而言仍然是一部流暢細膩而情感豐富的電影。全片細心營造的復古色調配上角色間（尤其是男女主角）純真樸實卻深刻的互動，著實架構了一個令人嚮往的年代；而當這種感覺在片尾被突如其來的轉變所置換時，觀眾所面臨的衝擊自然也不下片中角色的感受：

70年一眨眼過去了，甦醒後的美國隊長再次奔跑於紐約的街道。他接受了人物已非的事實，卻忘不了心頭的人影，更放不下還未實現的約定。這段結局沒有矯情的哭喊，只有一句感動卻錐心刺骨的台詞；直到電影嘎然而止，激昂的片尾配樂卻止不住觀者的惆悵，久久不能自己......

官方釋出的高畫質「前導預告預告」。

只不過，當片尾名單結束後，這樣的情緒馬上就一掃而空，因為電影最後的《復仇者聯盟》前導預告實在太令人興奮了！想不到本系列自《鋼鐵人》起已歷經近4年的時光與5部電影的上映，如今，《美國隊長》已經完成了本系列最後一棒的任務，相信明年上映的《復仇者聯盟》也不會辜負廣大美漫迷的期待。